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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场和英雄主义一直属于男性。但这次武汉抗疫不同,女性的存在感非常强,医疗队中女性成员的数量格外多。
 
这几万人的医务工作者队伍,在物资短缺、超负荷工作、高感染风险中救助被病毒击中的患者,也保护着后方的十几亿人。
 
一、媒体报道中女性医疗成员的“被消失”
 
可是前几天,在全国各地的首批医疗队陆续驰援武汉的时候,有网友发现,在媒体公布的医疗队阵容时,女性成员“被消失”了。
△央视网官微选取9张图全部为男性;新浪四川选用6张照片全部为男性
 
有媒体根据公开信息做了一些统计,不看不知道,在这次驰援武汉的很多省市医疗队中,女性不但不是少数,还超过了50%:
 
辽宁,137人,99名女性(1月27日辽宁省人民政府网站数据);
 
上海,50名护理人员组成的上海医疗队紧急驰援武汉,全部为女性;
 
山西,137人,99名女性;
 
江西, 138人,88名女性(第一批);
 
云南,138人,100名女性;
 
山东,130多名,50多名(不完全统计,50多名为医疗队中报名剪发的女队员人数)。
 
数据不全,但从一些照片、名单上,也能很直观地看出,各医疗队中女性医务人员的数量惊人的多。
△辽宁省首批医疗队大连出征医护名单
 
 
很多都是典型的媒体对女性的“象征性歼灭”。
 
这种惯性由来已久。媒体在这样做的时候,并没有意识自己参与了这场对女性的“象征性歼灭”,这种呈现方式是失真的,也是不公平的,它抹杀了那些女战士的功绩和荣誉。
 
二、媒体报道男医生和女医生的不同
 
在女性医务工作者数量越来越多的今天,她们被媒体呈现的频率是明显上升的。不过,媒体对女性的“轻视”并没有完全消失,男性中心的叙事方式依然隐藏在报道中。
 
媒体在呈现女医生、女护士时,一个特别惯用的手法,就是强调她的家庭角色、作为女性的魅力特质,而非专业形象。
 
例如,在山西卫视对援鄂医疗队的报道中,对多个女队员的报道,都是通过采访其家属(尤其是丈夫)的方式完成,观感上,似乎是这些男性家属为她做出了这个英雄主义的决定。
另外,还有丈夫写给入选医疗队妻子的信、父亲写给医疗队女儿的诗……这种报道虽然给了女性她们应得的版面,但是却用温情的方式,强化了她们妻子、女儿、母亲的角色,似乎生怕读者忘记了这些女战士在私领域的角色。
 
她们的专业形象呢,则相应地被弱化了。
 
这跟媒体对男性的“专家化”的报道方式是截然不同的,媒体在采访或报道男性时,更愿意去请教他们的工作状况、观点、判断,家长里短的提问则少得多。在谈到家庭或私人话题时,媒体更喜欢找女性代言。
 
在各省医疗队的报道中,还有一条被广泛传播的消息,就是女队员剪发。
这是以小切口讲大故事、便于大众理解和记住的不错的手法;但从长远价值来看,这样的报道是琐碎而避重就轻的——
 
它弱化了这些女性在武汉战场上的历史贡献和生命危险,而把有限的记忆留给了“女医生剪头发”这个画面,仿佛这就是她们在这场灾难中挺大的牺牲了。
 
事实上,“你短发的样子真美”这种外貌评价,几乎不会出现在男性医生的身上。
 
男性医生只需要作为医生出现,女性医生却无法不被当作女人来呈现。
 
按说,如果想肯定医生们在救援中的贡献、价值、勇气和职业道德,“美”这个词是八杆子打不着边的。但是我们的媒体、整个社会大概都有一种误会,觉得夸女人,最好的办法就是夸她美,所以满大街的人都会喊“美女”。
 
其实媒体对女医生外貌的赞美不仅是不必要的,甚至是扰乱注意力的,削弱了人们对其专业的关注和认可。
 
这也难怪现实中的女医生会更难得到病患的信任了。
 
事实上,男性和女性都有私领域的角色、特质,也都有公领域的角色、价值;但媒体对双方的再现却是有侧重点的,强化哪个维度、弱化哪个维度,最终会深刻影响和建构男性、女性在公众头脑中的印象。
 
三、被低估的女医生
 
媒体之所以对男医生、女医生形象采取不同的建构方式,源于现实生活中性别刻板印象的投射。而女医生受性别刻板印象之苦久矣。
 
首先是收入差距。
 
美国医学网站Medscape根据《2019年美国医生收入报告》,对30余个专科的近2万名执业医师进行了对比,发现男女医生的收入差距可高达33%,在净资产方面,女医生也整体低于男医生。
 
 
中国数据也不例外。
 
在2018年1月9日的中国医师协会医师年会上,《中国医师执业状况白皮书》发布,白皮书披露了中国医师的平均收入,男性年平均工资是78703元,女性年平均工资是73294元。
 
薪酬差距的原因,除了人们一般会说的男性和女性医生在工作中的时长投入略有差异、女性要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,以及男女医生在不同专科上的选择和机会差异之外,最核心的因素依然是性别偏见。
 
女性的能力会因性别被低估。
 
为了研究医疗领域的性别偏见,哈佛大学的经济学研究者Heather Sarsons发现,当一位病人在女外科医生的手术中死亡后,该女医生以后接到的转诊率会下降54%。而当同样的情况发生在一位男外科医生身上时,他之后的转诊率却并没有下降得这么明显。
简而言之,一个女医生的病人死亡,别人会更容易归咎于她的能力、且从此很难再信任她,对男医生则不然。
 
Heather Sarsons在论文中写道,无论手术结果如何,男外科医生总能获得其他医生更为乐观的评价,而女外科医生却并非如此,甚至要求更为苛刻。
 
可是女医生的专业能力真的比男医生差吗?
 
恰恰相反,多项研究都从不同维度指出女医生的工作表现优于男性。
 
《柳叶刀》杂志上有一项研究,从临床检查清单完成度、医患沟通、适当的抗生素治疗、患者预后、医疗花费五个方面,比较了医生性别对基础医疗质量的影响。研究结果显示,在清单完成度、医患沟通、适当的抗生素治疗、患者预后方面,女性医生结果优于男性,在花费方面,女性医生低于男性。
 
《JAMA内科学》的一篇论文也显示了类似的结果。
研究者对全美Medicare医保数据库进行分析,在2011年1月至2014年12月期间65岁以上住院患者中随机取样20%,发现由女医生治疗的患者,早亡几率比男医生照顾的患者低4%,出院30天内患者再入院的概率低了5%。
 
结果显示,尤其是在败血症、肺炎、急性肾功能衰竭、心律失常等问题上,女医生对患者的治疗和照顾结果都明显优于男医生。
 
按此估测,如果美国所有参与医疗保险计划的患者 (约1000万人) 都能获得与那些优秀女性医生水平相当的照料,那么每年将至少减少3.2万人的死亡。
 
这些即使不能证明女医生比男医生更优秀,起码应能说服人们承认,女医生同样优秀。
 
但不管是入学、就业、媒体报道,女医生都习惯了与忽视、偏见和否定、拒绝。难怪她们不会像男医生一样勇敢争取自己的薪酬了。
 
长期被否定的后果,就是不相信自己值得更多的尊重和回报。
 
更可怕的是,女医生还承受着更高的人身安全风险——
 
《柳叶刀》的一篇关于中国医暴的文章中提到,中国医院暴力更倾向于寻找女性受害者。这也很容易理解,施暴者总是愿意挑看上去威胁小一些的对象下手。
 
致敬所有的医务工作者
 
去论证谁的贡献大并不是这篇文章的目的,尤其是在我们面临灾难时。战胜病毒,恢复日常生活,是我们最大的心愿。
 
灾难过后,很多东西会变,也有很多东西不会变。但我们总得学到些什么。
 
在人类历史的战争叙事中,女性是被保护者、弱者或者被害者,花木兰作为闯入战场的特例被记载,但她凭借的是男性身份而非女性身份——女扮男装。
 
男性是战士是将军是英雄,因此战场也是人们论证男性统治地位、“性别优势”的最核心疆域。
 
但现在不同了。在武汉的战场上,英雄主义属于每个人,荣誉也属于每个人。
 
为众人抱薪者,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。
 
希望我们的媒体能逐渐学会真正性别平等的报道和呈现方式,希望我们的社会给女性医务工作者同等的机会和尊重。
 
这不是因为她们是女人,而是因为她们是优秀的医务工作者,其专业能力、敬业态度和职业道德,还有面对疫情的英雄主义,理应得到平等的荣誉、尊重和回报。
 
 
文章原载于《橙雨伞》公众号,本文经授权转载,有删减。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,部分图片来源网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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